第二十话 士兵最后之日

他的全身紧绷，

他感觉自己的脑子从未如此高速地运作，仿佛半辈子的思考都集中在接下来的一瞬间：

自己守卫的位置是宅邸外围部分。袭击者现在是由远及近朝着自己的位置奔跑而来。而先前他击倒了守卫位置比自己更靠近宅邸的同僚，可以推测袭击者的路径就是从宅邸里面出来。

袭击者应该不是从宅邸外面开始攻向宅邸里面的。

否则首先遇袭的就是守卫最外围的自己。

那么袭击者就是从宅邸里面冲出来的？

很有可能袭击者就是今晚要包围抓捕的人物？

如此干练的动作，如此敏捷的身躯。

袭击者拥有着能够轻易击倒士兵的功夫，拥有更高层面的力量。

作为看门狗，疏于钻研习武的自己完全不配当这个袭击者的对手。

还有胜算吗？

如果推断袭击者已经接连击倒了里面好几名守卫，又跑了一段路，

加上现在正在招架的好些士兵，

用方法持续消耗完他的体力，再设法进攻可行吗？

还是不管误伤同僚，不顾一切地趁他的空隙攻击？

就算现在从背后偷袭他，而不是正面和他硬抗，似乎也难以招架这样高难度的对手。

得手概率貌似很低不说，很可能马上就把性命搭上。

而看他急于冲出包围的攻势，推测可能只是想突围，目的是冲出宅邸外围逃走。

应该没有全歼他们这些当兵的打算。

怎么办呢？偷袭吗？投降吗？向他求饶吗？

没时间犹豫了！

豆大的汗珠已经湿透了前额。

甚至可以感觉到有汗液流到眼角。

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，根本无暇去管汗水这些细节了。

脑袋于是马上就关闭了其他次要感官。

脑子更加高速地运转着。

顿时整个人的思考更清晰了。

袭击者来势汹汹，小队败势在即。

眼看就要剩下自己一个独自抵挡残局。

如果向他求饶的话……

如果自己像丧家之犬一样向敌人求饶……

那当初还不如向腐败的官僚和丑恶的体制求饶！

实在无法接受这种做法！

即便极有可能会死去，本大爷也无法接受投降！

抓起理性的长矛应战吧！

生死就在一瞬间，

所以从现在这个瞬间开始，就要火力全开地思考下一个瞬间，

制定应付强敌的对策，

尽全力让自己活过下一个瞬间。

那么要如何对付这个武功高强的对手？

这是个不一般的对手。

目测是高级的暗杀者打扮。

戴着宽大的帽子，全身漆黑披风。

对手身高看起来比自己高一点，

对手手臂应该也比自己长，

但是考虑到自己也有手持长矛的优势，

近身作战上，敌我两方各有优劣，没有特别大的差距。

而眼前敌人的唯一优势，便是他不知从哪里投射出来的暗器。

这是个首要威胁！

暗器是从他身上掏出来的么？

是从斗篷内侧掏出？还是斗篷内的裤子口袋？还是在胸口什么的地方？

还有同党在远处帮他射击吗？

还是从什么令人想不到的地方投出？

会不会是从那顶特别的帽子？

总之刚才看到的暗器一定是用手投出，因为他有一个干净利落的用力甩手动作，这一点绝对没有看漏。

总之一定得用手。

而且应该是右手。

一同担任守备的同僚是正面微朝右方倒下。推测袭击者冲到他面前，用右手甩出暗器，就一个动作，卫兵就原地倒下了。紧接着袭击者从卫兵右手侧直奔自己而来。

现在倒下的同僚是头顶对着自己正面。

士兵中的到底是什么暗器？

这次一定要看清！

脑袋操纵着瞳孔迅速缩小。

尽管没什么光线，但终于看清了！

躺在地上的卫兵额头上插着飞镖状凶器！

多亏了这生死关头异乎寻常的脑袋，终于确定了无比重要的线索之一！

没时间分心了，瞳孔马上聚焦回到袭击者身上。

虽然暗器的速度无法看清预测，袭击者的攻击动作也极快，但是他的奔跑速度起码没有快到异乎寻常。

这应该是个突破点！

说不定是自己活命机会的关键！

先采取防御态势。

手头没有盾。

那么就先用长矛顶部有刃面的地方遮挡住自己的额头要害。

平时的训练终归起了作用，他条件反射性地抓好长矛，感觉双臂前所未有地有力。

先挡下最初、最致命的攻击，再来考虑下一招该怎么办。

……

即使没有时间再考虑更多的问题，

胜算也没有多少，

绝命的危险就近在眼前。

属于他一个看门狗的时间可能就快完结了。

因为同僚们的时间已经完结了。

他隐隐觉得有什么在上面看着他，引领着他见到死神，甚至是操纵着他整个平庸的一生。

这盯着自己的混账东西应该是命运。

是自己将不久于人世的命运？

然而仅仅摆在自己面前的死亡，可能并不是最坏的后果，

因为他还有个弟弟。

这种关头不知为什么还会想起那个蠢弟弟？

左邻右里都视他这个弟弟为智障、怪胎。

可他并不这么认为。

虽然弟弟言行跟同龄人是不太一样。

但他总是觉得自己的弟弟其实是天赋异禀，常人无法理解。

没错，邻居们只是见识少。

要是自己死了，就再也没人照顾这个老弟了。

最坏的结果，

弟弟会不会饿死？

弟弟会不会伤心过度？

没人照料的弟弟日后会不会真的变成人见人憎的疯子？

他那受人排挤的弟弟最终会落得什么下场？

……

贫穷被人笑话根本不是事儿，

反抗恶心的制度也不算什么，

唯有这个弟弟，必须由活命的自己来守护！

直视死亡时才意识到，以前的自己原来是多么渺小啊，

只是着眼于周遭的环境：不满这，不满那，反抗这，反抗那，

全然意识不到其实自己要对付的，居然是命运这样巨大的对手。

即使是面对最坏的命运！

即使残酷的命运无法扭转！

啊，真是想太多了。

“喝啊！”

于是他无法抑止地发出一声巨大的咆哮，作为对无情命运的宣战口号。

同时他像疯狗般奋力向命运扑去，誓要用手中的长矛将人世间最不讲道理的命运刺穿！

……

温森特同时射出最后两支飞镖，一支擦着敌人遮挡面部的矛头而过，另一支正中咽喉。

最终，袭击者、死者、命运……一切都消失在黑暗之中。

*注释：

1.章节标题参考自《真ゲッターロボ 世界最後の日》。

2.“人不为己，天诛地灭！”这句话真正出处不详，网上有种说法是源自《佛说十善业道经》第二十四集。现今所用常被曲解为人如果不为自己着想，那么就会为天地所不容。而其实真正意思是，如果人不好好地做自己，那么天地都会诛灭他。

3. 提前先报个歉。乱七八糟的事情接踵而来，写完这章，估计又要开始拖稿模式了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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